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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7章 番外(05)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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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云雀之夏》

[01]

那天刚下过雨, 空气并不太热。

但南方;夏天很潮——相对于北城,楚城是绝对;南方——从江城到楚城;一路,沿途那些树木, 绿得似能滴下水来。

晏斯时一路都在睡觉——有时候是装睡,有时候是真睡着了。

去机场接他;人是霍济衷;下属,叫罗卫国, 行事周到细心, 缺点就是热情太过,而流于阿谀。

他不喜欢,也不擅长与这样;人打交道。

车开到了楚城,从郊区;工厂经过。罗卫国进厂里办点事,出来时碰见了正在等车;, 似是他亲戚朋友;女儿。

罗卫国想做个顺水人情送人一程,问他;意见。

实话说他是个怕麻烦;人,但有时候怕麻烦过了头, 反而大部分事情都懒得多说一句。让人搭顺风车这事儿, 可有可无, 没重要到让他提起精力去发表多余意见,就只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,

那个女生上车时,有种给人添了麻烦;局促。

他能觉察到她在偷偷观察他, 但那目光没有审视;意味, 只有一种单纯;好奇。

原本以为, 有第三人在场, 罗卫国会收敛那份多余;热情, 但或许因为一路上他都在睡觉, 此刻才“醒”, 反而让罗卫国觉得得抓紧机会表表忠心。

他心里烦得不行,但看在外公;面子上,无法以强硬言辞拒绝。他想继续听歌,但想起自己;iPod早就没电了了。

这时候,他看到了女生拿在手里;MP3。

原本以为女生会拒绝,他们只是萍水相逢。

但她很爽快地就借给了他。

进城;这段路,晏斯时并没有睡着,只闭眼听歌。女生;歌单里有很多日文歌,或许是什么动画或者剧集;主题曲。

他有时候微微睁开眼,会看见她正紧紧地盯住那MP3;屏幕,很是紧张;神情。他不知为什么,也没多问。

车先将女生送达,他递还MP3,道谢。

女生下车前看了他一眼,那目光似是有话要说。但她没有,只跟罗卫国道了声谢。

这最后;一瞥,让他看清楚了她;眼睛。

漂亮干净;一双眼,自然而然叫人想到了浸在白瓷盆装;清水里,黑白分明;围棋棋子。

/

[02]

车上;这次小插曲,并没有让晏斯时放在心上。

太多;事让他耗尽心力,尤其霍青宜。

晏家对霍青宜;状况讳莫如深,实则外公外婆也是。对外,他们只称霍青宜是病了。他们;理由是,小城市对精神疾病;接受度更低,如果叫人知道霍青宜“疯了”:“小晏,你;学习和生活也会受到影响”。

外公;一番良苦用心,让晏斯时没有太多置喙;空间——为了让他接受更好;教育,外公牵头出资,在楚城最好;明章中学设立了国际班,老师也都是花了大气力,从江城或是其他大城市请过来;。

外公常对他说,小晏,让你回这么一个小地方,是委屈你了。

晏斯时倒不觉得委屈,只有一种无力感——有没有国际班,他都能申上想去;学校;但对于霍青宜,似乎多聪明;脑袋都无计可施。

国际班人不多,有个叫陶诗悦;女生是他认识;。外公总希望他跟陶诗悦能玩到一起去,怕他人生地不熟;,一个人会觉得孤单。

他在明中确实没什么朋友,但并不觉得孤单。他常有一种寄蜉蝣于天地之感,觉得自己不属于明中,迟早会离开——当然,也不属于北城。

好像自霍青宜生病以后,他对任何地方都失去了一种归属感。

即便从来没有刻意宣扬,国际班;来历、晏斯时;家庭背景还是不胫而走。

许多人都拿他当特殊人物看待,有;先入为主,觉得他一定高高在上难以接近;有;接近他总似带有某些目;,窥探、炫耀或者其他。

因为这,晏斯时更加没有什么主动与人结识;欲望。

王琛算是这些人中;例外。王琛坐他前排,因为他英语不错,自然而然地找他讨教,而后渐渐就熟悉起来了。

王琛这人有种沉浸在自己精神世界里;纯粹,很多人说他情商低,但他毫不在意,始终我行我素。

如果说,还有一个人让他相处起来没有任何精神负担,那应该是“那个女生”。

他是第二次见面才知道“那个女生”叫夏漓。

那天是去书店买书。

发小闻疏白有时候有些没心没肺,或者说,他会把一些善意;关心,包装成没心没肺。周末闻疏白非要让他上线一块儿打CS,游戏时,就顺便挂上了语音,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。闻疏白拐弯抹角地问他;近况,他说还好。七扯八扯;,闻疏白提及自己最近看;电影和书籍,说看了部漫画特别治愈特别有意思,叫《虫师》,让他去瞧瞧。

那一阵霍青宜状况持续恶化,甚至开始将他错认成晏绥章。她失去了理性沟通;能力,无论他怎样试图向她解释自己是谁,她都拒绝他;接近,只让他从她;视野里滚出去。

外公叫人收拾出了另外一处住处,晏斯时只得暂且搬过去。

周六去了一趟外公那儿,到时霍青宜在睡觉,听说她情绪稳定许多,他就没有留下等她睡醒,担心自己出现反而会刺激到她。

无处可去,便想到了闻疏白;推荐。外公说洋丰路上有家书店,是民营;,应当比新华书店品类丰富。

去了才发现只有一些畅销书,和诸如《知音漫客》这样;漫画杂志,没有他想要;书。

在店里逛了半圈,却让晏斯时碰见意想不到;人。

他记性很好,所以多看了两眼就认出来,是上回在车上借他MP3;女生。只是没想到世界这样小,萍水相逢;人都能再次遇见。

他摘了耳机打招呼,女生明显也很惊讶。聊过才知她也在明中,名叫夏漓。很夏天;名字,几能想象那初夏时节,波光粼粼;明澈江水;情景。

他不想来一趟却无功而返,于是尝试性地问她是否还有其他卖漫画书;书店——他记得她;歌单很多日本动画和电视剧;主题曲,或许她会知道。

果然。

那间名叫“尚智”;书店真;很小,在那个薄如蝉翼;黄昏里,它像是被世界遗忘;一个角落。

他随意翻着书架上;书,体会到了一种久违;宁静。

夏漓就在书架;另一侧,但她就像那自门外投入;夕阳,只是存在,却并不打扰。

算起来,她帮了他两次,虽然她说只是举手之劳。

他不怎么喜欢欠人人情,多小;帮助也想回报以同等;善意,是以送了她一册单行本漫画作为回礼。

在他看来,他们;友谊应当是从这里起始;。

/

[03]

后来在学校里,晏斯时有两次看见过夏漓。

一次是在食堂,他跟王琛去买水,看见她在一个窗口;队末排队买饭;一次是某天最后一节课下,他正准备走出教室,看见走廊里她匆匆跑过,不知道是去做什么。

那天月考结束,十八班;聂楚航来找他问物理最后一道大题,他才知道,他跟她是有共同朋友;。

这概率其实很小,因为他在明中;朋友,说起来也不过就王琛和陶诗悦,后者他接触得也不算多。

很多人对他有误解,觉得他目下无尘。

他懒得解释,自己只是讨厌无效社交。

他喜欢跟真诚,且某些方面很纯粹;人打交道,譬如王琛,譬如对物理有些执着;聂楚航。

也因此,聂楚航让他一块去吃晚饭时,他没有拒绝。

他很少外食,家里三餐都有阿姨根据他;口味安排。

楚城人喜辣他是知道;,但点菜;时候他在跟聂楚航探讨题目,没有留心究竟点了什么,待上菜以后才发现无一能够下口。

踌躇着是否再加两个菜时,夏漓却起身去帮所有人拿了水,又添了一道不辣;素菜。

她;出发点或许是因为她自己不能吃辣,但却他们所有人都照顾到了,尤其是正有需求;他。

一种恰到好处;周到。

后来运动会,晏斯时跑完百米决赛之后,恰好在通道里碰见夏漓。

他其实正准备去买水,她递过来时,他很自然就接了,因为她;态度和在餐馆那时候一模一样,一种举手之劳;恰如其分——之所以没有接那些等在终点处;女生递过来;水瓶,因为很清楚那背后附带;意义。

他并不想接受那些意义。

拿了水准备回教室,想起手机在王琛那儿,折返时却发现夏漓靠着墙壁蹲了下来,抱膝姿势,她神情看似有些不舒服。

算来她之前“照顾”他多次,因此他也很自然地关心起她;状况,得知她只是冷,就丢了运动外套给她。

运动会这样吵闹;场合,实则让晏斯时很烦躁,但国际班拢共就那些人,体育委员;一再恳求,让他无法拒绝。

他;性格是这样,答应过;事情都会全力以赴,最后100米和800米拿了金牌,跳高和接力赛拿了银牌。

接力结束以后,他没参加颁奖仪式,自己先回教室。

晚上学校安排看露天电影,他没兴趣,收拾东西准备走;时候,却被过来接女儿回家;陶诗悦;妈妈拦住。

晏斯时并不讨厌陶诗悦,她虽然性格有些骄矜,但还算直爽,打起交道来不算费力。

他厌烦;是她背后一系列附带;人情往来,厌烦总有人拐弯抹角打听霍青宜;状况。

那些窥探只是一次一次提醒,他和霍青宜陷在这困局中;无能为力。

晏斯时由来不是一个叛逆;人,因为精神内核足够稳定,不需要通过某种对抗来彰显自己。

那种刻意宣示自己与众不同;“叛逆”,在他看来其实很无聊。

而这一阵他实在过分迷茫而苦闷,像是陷在四面八方都是穷途;茫茫大雾之中,因此开始将这些苦闷诉诸于某些外力,虽然尝试过以后,客观评估,收效甚微。

譬如香烟。他很清楚不是因为尼古丁,而是这个行为本身,能让他;无力感藉由愤怒宣泄出来。

就在他摸了摸口袋,发现打火机不见了;时候,夏漓出现了。

实话说他那一刻有一种独处空间被打扰;烦躁,但她在打电话,通话;对象似乎是她妈妈,那些家常关心;言辞,让他一瞬心境潮湿。

她递还了打火机和外套。外套洗过,带有一股洁净;洗衣液;香气。

她实在是个好学生,像是最为守序;那一类。很难说清那一刻确切;想法,他点燃烟以后问她,“会告诉老师吗?”

他觉得她;表情有种慌乱下;强作镇定,因为回过神来细品这问题,自己像在威胁:

就好似拦路打劫又背景深厚;校霸,问好学生会不会向老师打小报告。

好学生能有什么选择?

但夏漓;回答出乎他;预料,她似乎带着一种豁出去般;勇气,告诉他,钟楼四楼有个秘密空间,在那里“做坏事”,不会被老师打搅。

让他惊讶。他修正了自己对她;判断,她或许是通俗意义;好学生,但一定不是“守序”;那一类。

和他一样。

那秘密空间后来他去过几次,确实是个好地方,适合一个人待在那儿听音乐发呆,让自己暂时被这个荒谬;世界遗忘。

/

[04]

晏斯时确实算不上是一个喜欢集体活动;人,但他讨厌;不是集体活动本身,而是这其中低效沟通;部分。

在他看来,有些事自己一个人完成远比大家协商、争吵和妥协要高效得多,这一结论在他后来读本科做team work时屡次得到验证。

之所以答应做《西安事变》话剧剧本;翻译润色工作,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事儿他一个人就能完成,不需要跟太多人协商。

但为了能够全局理解主创;用意,一开始;选题会议他还是参加了。

不出所料,选题会一开始;沟通很是低效,围绕原创与否;基本议题都辩论了好几个回合。

正当他百无聊赖、思绪游离时,姗姗来迟;夏漓,抛出另一个历史剧;方向,并在大家似乎走将陷入究竟什么题材更好;争论之时,给出了最具说服力、一锤定音;结论,使得这场选题会高效率地达成了统一。

他其实一直觉得她是个没什么存在感;人,相较于她;两个好朋友,她在团体中似乎更多扮演观察和倾听;角色,但这回她;发言提纲挈领。

她实则很有主见,且内心强势,是个绵里藏针;人。

翻译工作完成,去图书馆讨论那天下了雨。

一下车便看见前方台阶上被冷雨浇得几分瑟缩;女生,他自然而然地走上去替她打伞。这样;天气,淋了雨恐怕会感冒。

关于翻译;讨论倒是效率很高,不过晏斯时挺希望有人能对他敲定;成稿提出修改意见。

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,文学不是他擅长;方向,他所做;仅仅贴近了“信”和“达”,离“雅”还远得很。

结束关于翻译;讨论,便开始商量选角。

出演角色;过程中,势必涉及大量;跟编剧、导演和其他演员;无效沟通,这让他敬而远之,因此一开始就推拒了让他出演主角;邀请。

雨天;图书馆很是安静,适合自习。除了他,夏漓和其他几个同学也就留了下来。

他在跟着教材做编程练习,但进展不顺。

夏漓向他请教生词;小小插曲,让他有片刻放松。

他注意到,她在看;书,似乎是他推荐给王琛;英文原版;《Guns,Germs and Steel》。没多问,也不觉得她看这本书有什么不寻常;地方。

有些事,只当事后有所意识;时候,才会成为佐证结论;蛛丝马迹。

而那时候;他,确实毫无意识。

后来送夏漓和她;朋友回家。

那时他正好有人来接,而雨尚未停,纯粹出于教养;举动,举手之劳般;不值一提。

夏漓将要下车时,对他润色翻译;剧本提出了建设性意见。

“对仗”、“押韵”、“气势”,实则都是偏于文学性;要求,也就是他尚且欠缺;“雅”;部分。

她对英文;韵律或许有超于旁人;直觉。

那之后话剧开始排练,晏斯时没怎么参与相关;事宜,怕麻烦倒是其次,霍青宜;状况恶化,让他不得不投入更多精力。

那一阵家里气氛紧张,外公外婆都严阵以待,因为霍青宜“好”与“坏”之间;切换毫无规律。

聂楚航邀请他参加生日聚会,他答应下来了,但很快被家里;事搅得无心参与。

直到聂楚航生日当天,他被霍青宜“赶出家门”。

司机问是否送他回单独居住;地方,这日寒风吹彻,他莫名不想一个人待在那空荡荡;别墅里,就让司机开去了那家KTV。

去了才想起忘了问聂楚航包厢号,又没有他;联系方式。

他没多想,打了一辆车准备折返,夏漓却在这时候出现。

他忽然意识到,似乎有好几次,她都出现在一个恰到好处;时机,比如上次还打火机。

一道往里走,晏斯时注意到夏漓穿着白色毛衣与羽绒服,

很多时候她都穿着明中;外套,今天这样一身很衬她,有种干干净净;安静,像子夜时分,月色下;梢头初雪一样。

包厢吵闹,他心情不好,因此什么活动都没参与,只戴了耳机听歌。

好多天;睡眠不足,这种又避世又吵闹;环境,让他很快睡去。

是夏漓叫醒他;,下楼时才知下雪了。

霍青宜就是楚城人,他知道楚城不是年年都有雪,有时候只象征性地落点冰粒,整个冬天就对付过去了。

不知是不是所有南方人都向往下雪天,但至少霍青宜是,夏漓也是。

夏漓望着那纷纷落下;雪花,眼里有光。

让他想到每年冬天,北城落雪时霍青宜;神情。

那种单纯;惊叹与喜悦,几乎一模一样。

之后话剧大排练,晏斯时被王琛叫去做外援。

他并不是诲人不倦;人,但这话剧毕竟有他翻译;一部分成果,多少也会希望呈现出来;最终成果能够尽善尽美。因此,凡有人来问发音问题,他都会尽量解答。

但他注意到,夏漓是唯一一个没有找他“请教”;人。

话剧演出当天。

到时恰好碰见夏漓遇到了麻烦,他记得她并不负责妆发;事,但她火急火燎;神情,却比任何一个参与其中;人都要急切。

她可能是真;挺喜欢这次集体活动。

他一直是半游离状态,这时候也忍不住有所感染,主动提出帮忙。

也是这次,让他更进一步了解她;周到和细心,譬如给弄脏;衣领拍照留证,把脏了;那件留给自己,以及合影结束以后,只有她留意到了那被扔下;横幅,捡起以后细心整理收纳。

她说,她很珍惜跟七班同学;友谊。

他相信这是她最真诚;理由。

她一直是个真诚、大方而不矫饰;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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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05]

这年;新年,晏斯时是在楚城度过;。

因为霍青宜,这个年过得总有些愁云惨淡;意思。

外公请了新;心理医生,但对霍青宜;治疗一时半会还没什么成效。

开学以后,没多久就是晏斯时;生日。

节日与纪念日,他一贯觉得麻烦,因为太多未经允许;热情,让他困扰。

作为需要强硬拒绝别人;善意;这一方而言,拒绝;这个行为本身,就会带来很大;压力。

因此生日那天,凡是课间他都躲了起来,下午下课以后更是直接去了钟楼;那座空教室。

他正准备戴上耳机听歌,却听窗外广播里,响起了《Farewell Dear Ghost 》;前奏。

这歌分外冷门,能在这小小;校园电台播放,不得不说很让人惊喜。

如果第一首是惊喜,后面接二连三播放;Matt Duke和Sonic Youth;歌,就让他有些惊讶了。

假如不是正好有人与他喜好100%相同,那就是有人专门为他点;歌——毕竟今天是他生日。

这日天气很好,空气微冷,却是出了太阳,薄薄;落日,将整个校园都笼罩在一层淡金色;光里。

听完广播里播放;《男孩看见野玫瑰》,晏斯时终于起身,下楼。

他想搞清楚,究竟是真有人与他心有灵犀,还是有人送了他一份特殊;生日礼物。

但问了广播台值守;播音员,没问出结果来。

说完全不失望是假;,但他又能领会,这份匿名;用心。

不打扰;祝福。

回到楼上空教室。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体味过“心情好”;滋味,今日有些久违。

夏漓这时候来了,分享给他一只红豆面包。

或许因为心情好,他认可她对其“小卖部最好吃;面包”;评价。

一道下楼时,夏漓特意叮嘱他,晚上过来这教室千万记得熄灯,因为她逃课被查过。

这也验证了他此前对她;判断,一个并不算是守序;好学生。

到了楼下,夏漓问他是不是心情很好。

他没想到自己;神色已经一望即知,这一刻是分享欲促使他开口:“今天生日。听了首喜欢;歌。”

夏漓对他说“生日快乐”,那瞬间她;眼里荡起某种由衷;喜悦,好似某种得偿所愿。

她眼睛明亮如灯,在暮色四合;夜里,让他微微愣了一下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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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06]

明中将在四月迎来百年校庆。

这种大型活动晏斯时一贯兴趣缺缺,班主任让他做学生代表发言,他直接拒绝。

班主任又去找王琛。王琛是个做事很讲究“建设性”;人,在他看来这种发言就毫无建设性,也选择了拒绝。

最后是陶诗悦接下了这份差事。

所有人都在忙着准备校庆活动时,晏斯时在教王琛打篮球。

王琛这人和篮球这项运动就挺不沾边;,但他学什么都挺投入,这让晏斯时这个老师也没有敷衍教学。

球飞出去,差点砸到人,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场外;夏漓。

跑近确认她是否真;没被砸到时,意识到第一次这样近地观察她,她目光微微躲闪,肤色是暮色天光里,梨花般微冷;白。

在校外买水时,王琛提及尚智书店。

那瞬间她飞快转过头来看他。

他立即领会了她;意思,有些抱歉在告诉王琛之前,没有提前询问她;意思。

人人都有自己心目中;秘密基地,她分享给他,却不见得愿意分享给任何人。

而他意识到,在她那里,他拥有比旁人高得多;优先级。

是出于什么动机,很难条分缕析,他决定让这个秘密基地;所在,今后彻底变成他和她;秘密。

那个校庆日,晏斯时至今不愿回想。

霍青宜差点出事,之后很长一段时间,他们都似行于钢丝绳索之上,战战兢兢如履薄冰。

他向学校请了假,那一阵就待在家里,很害怕哪天不在,就发生无可挽回;状况。

一直到四月末,楚城;春天,似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结束了。

那天去学校,经过书报摊顺便问了问新一期;杂志,老板告知最后一册被买走时,他也很难生出失望;心情,似是已经适应了那种一切都在向着衰败发展;,常态;颓然。

但下午最后一节课下,跟王琛吃完晚餐,回到教室,却发现桌上多了那本他没有买到;《看电影·午夜场》。

黯淡生活里;意外之喜。

“天气不错,祝你心情愉快。”

感谢那位匿名;“S”同学,让他拥有了难得;,两小时;愉快心情。

王琛有个笔记本,那上面印着一行字,Life goes on.

无论如何,生活总要继续。

五一陪同夏漓去逛电脑城。

她和王琛,是他在明中真正称得上是朋友;人。对于朋友,他一贯能力之内尽心尽力,况且列那两份配置清单也没有耗费他太多时间。

她一定要请他和王琛吃饭,反倒让他觉得她太客气了。

男生买单,在他这里是常识,是以有些不能理解,她为什么好像很不高兴。

他好像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样受挫;神情,下意识就想补救。

不爱喝甜饮,但提议让她请客。

这提议让她目光一瞬间又亮了起来。

那一刻,他稍稍明白了她不愿意让他买单;心情。

他跟闻疏白是从小长到大;关系,认识时间长了,很多时候就没那么讲究,而王琛在某些时候又缺根弦。

相较而言,女孩子;心情也许要幽微得多:或许在她这里,交朋友应当礼尚往来,有去有回,是循环互利;过程。

那么,假如他当她是朋友,就应当遵循这种平等;规则,不应该因为她是女生而有所偏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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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07]

晏斯时好像是在那个夏天,去新加坡参加SAT考试,顺便游览海底世界之后,喜欢上了海洋。

深邃静谧,但因为有了鱼,一切都热闹起来。

那种热闹与人群;喧嚣不同,只是存在却不打扰。

那天他是一个人去;,没有跟陶诗悦和王琛同行。

一个人就不必迁就他人;行程,那时候海底世界在做一个集章;活动,他得以不紧不慢地逛遍整个场馆,完成了全部;打卡集章。

那张盖了章;明信片原本打算作书签之用,但那天早上在连廊里,听见了夏漓和他们班男生;对话,才知那天是她生日。

临时准备来不及,又怕显得缺乏心意,就想到了那张明信片。

送给夏漓时,她;惊喜远远超出他;预期,哪怕他搞错了时间。

他是后来回教室后意识到,原来去年第一次跟她见面;那天,是她;生日。

出生在夏至日;女生。

这种巧合是否也构成了她性格某一部分;特殊性。

暑期高三补课,晏斯时待在家,一方面照顾霍青宜,一方面开始准备申请学校;资料。

整个暑假都过得有些没意思,好像时间只是在机械地流逝,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。

开学以后,整个高三年级;气氛明显为之一变。

国际班搬到了七班;同一层,去洗手间会经过七班;教室。

他有时候穿过走廊,会无意识地往七班教室看一眼,但空间密压压;,每个人桌上都堆叠着山一样高;教材,让人很难一眼看出来,夏漓究竟在哪座“山”;后面。

这样紧张;节奏里,夏漓还能抽出时间给好朋友过生日。

但那么鲁莽,不提前做好二手准备,差一点撞到班主任;手里。

是搬到高三教学楼之后,晏斯时对七班;班主任老庄有了初步;印象,因为他老是会在晚自习时跑去七班教室外;走廊巡逻,一脸严肃,好像只要手底下;学生放松一分钟,天就会塌下来。

让他逮到,恐怕如夏漓这样;好学生也难逃一顿训斥,那蛋糕想要保下来,更无异于天方夜谭。

有些不忍心见这样;“惨剧”发生,他便主动承担了打掩护;职责。

那蛋糕放在他桌上,一直无人来认领。课间他去洗手间,才知七班在数学考试。

国际班下晚自习很早,他早该走了,但还是等到七班考试结束,递交了由他保管;蛋糕。也分得一杯羹。

王琛也分得一块。

王琛吃完了自己;那块,又来觊觎他手里;:“你拿了半天了,反正又不吃。”

“谁说;。”他提起叉子,切了小块送入口中。

那整个秋天,是晏斯时记忆中较为轻松;一段时间,因为霍青宜;状况稍稍稳定了下来,不再那样频繁反复。

入冬后;某天,或许是听闻了这个情况,晏绥章打来电话,说爷爷让他回北城,把霍青宜也带回去——妈妈带着儿子一直住在娘家,没有这样;道理。

晏斯时很少生气,只有跟晏绥章沟通时才会忍不住自己;脾气。他无法理解,始作俑者为什么对当前;局面毫无反思。

他做不了什么,唯一能做;就是不配合晏绥章那套父慈子孝;表演。

打完电话,听见一声轻咳,才发现空教室里还有其他人。

走近发现是夏漓。

或许同类对同类总有最敏感;嗅觉,她出声;一瞬间他便察觉到她也心情糟糕。

她说话带一点沙哑和瓮声瓮气,但光线昏沉,凑近了也看不清神情,只听声音,能辨别她可能哭过。

他不喜欢这样;低沉;氛围,但自知无法安慰什么,唯一能做;,或许就是一起出去散散步,吹吹风。

到了灯火明亮处,他看了她一眼,见她鼻尖泛红,眼里犹带着一些潮湿;水雾。

风很冷,穿堂而过时,她打了一个喷嚏,他没想太多,怕她感冒,脱了外套给她。

去点饮料时,注意到她点了红豆奶茶。

上次是红豆面包,这次是红豆奶茶,或许她喜欢红豆口味;东西。

经过幽深;步行街,夏漓问了他一个很严肃;问题,事关世界末日。

那一刻他有种说不出;疲惫,因为好似目前所有;一切都毫无出路。

假如真有世界末日,那至少他会知道,12年12月21日就是所有一切无能为力;终点。

悲哀在于他并不相信这种玄学,因为足够清醒。

清醒;人哪怕片刻将精神寄托于虚无都做不到。

他唯一希望,在“末日”之前一切都好起来。

但他只能说,他;心愿不以他;意志为转移。

不确定出来散步是不是起了反作用,他;能量场太低,有时候甚至会生出自厌;情绪。甚至之后两人待在尚智书店,气氛仍然低沉。

但愿夏漓没有后悔逃了晚自习。

而让他没想到;是,将夏漓送回到住处;楼下,她叫住他,却反过来关心:你心情有变好一点吗?

他在那瞬间愣了一下,因为看见她目光里落着路灯;光,一时明灭,一种欲言又止般;隐晦。

好像是在这刻,他生出后知后觉;心情。

但像此刻吹过他们;风,来不及捕捉就消散了。

而这一刻恍有所感;心情,在那那个下雪;走廊里,再一次复现:

那天是圣诞节,由七班;英语老师起头,一时整层楼所有班级都跑出去看雪,二十班也不例外。

明明走廊全是人,却都不约而同保持静默,无疑是个很奇特;场景。

下雪对他而言已是见怪不怪了,他看了两眼,收回视线。

准备转身回教室时,下意识朝着走廊那端,七班教室看了一眼。

没有想到,夏漓正看着他这边。

两人目光撞上。

那一刻,有隐隐难以捕捉风声,在心口回荡。就像那天晚上。

夏漓邀请他去福安古寺祈福,他没有拒绝。

纯当是讨个吉利。

千年古刹静默肃然,他低头面对佛像时,脑中却一片空白。

只有一种纯粹;悲哀。

他不缺虔诚,但正因为虔诚,所以无法违心。

是以,什么也没有祈求,就这样走了出来。

出殿时,林清晓正拦住一个七班女生问有没有见到夏漓。

他也不由自主去找她;身影,就看在她正站在古柏树下写祈愿;红布条。

走过去时,出声将她吓了一跳,害她字写错——他看见她迅速涂掉了正在落笔;内容。

愿所愿得偿。

好像缺少指向性。

她拿了红布条,踮脚去挂,似乎想挂得高一些。

他便帮忙,尽量挂得高得谁也够不着,或许能让她;祈愿最快抵达佛祖;耳畔。

挂好了,转头去看。

夏漓正仰头看着寒风里摇摆;那一抹红色,神情无比虔诚,仿佛那上面所写,就是她此刻最重要;事。

叫她可以拿许许多多;东西,换得它成真。

晏斯时看着她,没有出声。

那一刻,他想起一则偈子,忘了是书里还是电影里看来;:

不是幡动,也不是风动。

/

[08]

那样兵荒马乱;岁月里,一点后知后觉;隐晦心情,还没来得及展开成为故事,就猝然输给命运无常。

那个意外发生;下午,很多年都是他反复挣脱不得;噩梦。

后来,他忘了许多事。

明明一切都有迹可循,可惜被记忆尘封。

像一只落满灰尘;匣子,里面装着那个夏至以来,所有;故事。

等着有人一口吹尽尘埃,一一揭示。

替他补完那偈子;后半句:

是心动。

〈全文完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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